記與CT聚首

---- 僅以本文向CT致意。

CT特意來電，表示要聚聚聊聊。因為就要走了，許多延宕的事都得趕著辨。CT也不以為意願意陪著一起辨事。
因為是在101附近碰面，CT知道我對這個曾經熟悉的地域相當陌生，就帶我在這摩天建築林立的區塊間遊走，同時講些這些建築相關的軼事趣聞給我聽。
兩人一路併肩娓娓而行，折轉處偶爾佇足比畫兩下，天色就這麼蹉跎地在人行步道中向晚了。

看他低頭時零落在額頭的華髮和藏在眼鏡後面的眼角，我知道這一下午的陪伴，固然喚回了不少兩人兒時的親䁥情懷，但是也著實走累了。
念著一兩天後就要走了，想買一點土產帶回去，加以兩人叨緒了一個下午，我怕CT家中還有事，就敦促他回家，準備自己搭捷運過去。
CT聽說我要上武昌街買食品，笑呵呵地告訴我搭公車比捷運快捷省錢，還可以重溫小時候放學回家的滋味。
「還記得20路公車嗎，你多久沒搭了？」
我說只要告訴我在那裡搭車，多少還是可以摸索著下車的地點。CT殷殷地數說各種公車在西門町繞轉的複雜，又說他也想跟著我一起去好知道我要買的食品店的所在，總之一句話，就是要陪著一起上武昌街買土產。
乘公車去武昌街的路上，我們沿路指指點點，試與四、五十年前的地貌做比對，也試著喚起一些當年的記憶。

和相同的人一起走在曾經走過的路上，眼中看到的卻是幾乎完全不同的景物。
信義路建國南路口的違建拆除了，中華商場不在了，鐵路平交道沒有了，中山堂後面蜿蜒的公車候車亭也變成寬闊的人行步道了…. 人是物非的情狀讓人有俯看滄海成桑田的超然感覺。

感慨之餘不由的想起CT解說他喜歡攝影的原因。

「每個的旅程的起點和終點都是已經確定的，剩下的就是從起點走到終點的路上能夠發現或能開發的景緻。…. 只要你用心去看、用心去尋找，同樣的一條路每次走過都可以不同。…… 攝影迷人之處就是記錄捕捉每一次不同的發見。….. 日常生活上的事情，我儘量不看不聽，只管專心找自己喜歡的鏡頭…..」

我豁然了悟為什麼總覺得CT看起來與其他同齡人不同了。
雖然小學和中學都與CT同學，之後成長的歲月裡，兩人沒有什麼連繫，直到七八年前才因緣湊巧地在同學會聯誼平台互通消息。對他成長的歷程我所知有限，只知道在別人眼中他是個攝影迷，任何一個角落都能讓他拿照相機比對半天。似乎他的時間都被他拋擲在採風捕影上了。

經過幾十年的浸淫培養，在他記憶裡的都是美景，刻意安排的都是良辰，眼目探尋的都是別人疏漏的華采，設法捕捉的都是剎那間的神韻。
原來他屬意的人生，就是用一個接一個與眾不同的炫爛光影堆砌出來的美麗畫像。
原來他所運用的方寸，盡是不同角度的描述。

只要是跟藝術沾了點邊的，多少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，難怪與CT相處時總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，現在推究起來才知道，過去這幾十年裡，他的心思都是圍繞在追逐美的意念裡。

我想，他是個善於挑剔的人，只是他所挑剔出來的，都是細微中的優雅，精心等候的都是獨特的風采。
只要是他在道途上行走，就會時刻細心尋找、凝神捕捉值得玩味、傳衍的、獨特的當下之美。一般人視而不見的千遍一律的景緻，透過他的眼眸就會想玩味出出一些獨特。
如果要說他有什麼細膩的心思，全被他用來分離惡俗了。
這種已成為本能的習性，傳衍到日常生活中，就變成了平素就不願陷入這個世界的大漩渦裡的個性，從而更容易讓他經營出愉快的人生。


頂著在風中飄逸的華髮，CT定定地站在捷運出口的台階下，目送我步入電扶梯。
我一再地揮手向他道別，讓他早一點離去，他只是站在那兒，拿那有些滄桑的眼神目送。

就這麼地望著，送我順著扶梯溜回我原本的生活。